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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王杰希] 树叶的一生

*本文8赛季前,前期叶修统一作叶秋

*一点也不严肃()如果有朋友知道标题的梗别戳穿我((

——


冬天的街道和其他三个季节是截然不同的两样景色。有时候秋天结束得早,春天来得晚,小半年地割开了这种差距。差距的来源是树叶茂密或光秃秃的、只有漆黑枝条的行道树。夏天绿意葱茏,这时冬天跟假的一样。过个把月又要翻个面。外面总是以如此刻度标记着时间的流逝。因而当一瞬间置身于故乡的盛夏时,望着枝头所剩无几、摇摇欲坠的叶片,叶秋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恰恰站在树下,一片翠绿的扁圆叶子擦着他的头顶掉下去,落在树根旁边的泥土上。

泥土泛着雨后的腥味。广告牌上张着微草本赛季夺冠的海报。夺冠对叶秋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本来很少在比赛以外的时候回来,回来也没地方去。五年前他认识了王杰希。知道这个人更早,游戏打到这份上的本来没几个人;只不过认识那张脸是在王杰希进入联盟之后。他们俩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对双方而言多少都有点不负责任的想法。以刚满25岁却还在离家出走的境况想“责任”两个字仿佛充满古怪,他在想这样的词,一定是因为最近输多了缘故吧。人要是输多了就会忘记怎么赢,叶秋有点忘了怎么赢了。

“嘉世出问题了?”

“没有。”

“你出问题了?”

“你看哥有什么问题?”

“我看你挺能折腾的。”

叶秋靠在沙发上,手里玩着一张帐号卡。“考虑不考虑换队?”王杰希问。

“合同没到期呢,”叶秋说,“毕竟队里打了七年了。”

“七年,队员也换了吧?”

“习惯了。”

叶秋顿了顿,“我可能会被开吧。”

“开了你算好的。”

“不好能怎么样?”

“这你比我懂。”

“也是。”

“还一办法,”王杰希说,“你把下家找好,让他们付违约金。”

“你要是老板,对一个不接广告、最近还没成绩的老将有兴趣么?”

“你什么水平业内还是知道的。”

“算了吧。再去适应一个地方,一群人,累。”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哥已经不会说话了。”叶秋笑了笑。

王杰希在椅子上想了一圈。

“现在要买,从战队的角度,最好是把你和苏沐橙还有那两个角色一起买,资金上这相当于买走嘉世大半个队,谁——包括联盟——也不会同意。嘉世不会放摇钱树苏沐橙和沐雨橙风。一叶之秋是当家角色,放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只买走你一个人,你不是那种打蓝领的,要围绕你建队、制定战术、培养角色,偏偏战斗法师的资源基本集中在嘉世手里,这是很困难的。你的最好去处可能是那种经验不足但有充足资金的小战队。——哪儿呢?”

“别异想天开了,王大眼。嘉世宁可让我黄在那儿也不会做这笔交易,他们怕我反过来咬一口。”

“你会那么做?”

“哥是那种人么?”

“那你怎么办?”

“凉拌。”

王杰希不以为意:“嘴上逞能。”

叶秋想,其实王杰希这人还没体会过输多了的滋味。他还在他最好的光阴里,赢的时候多,为一两个失误懊恼或自责不已,所有事都归自己管。他也处于一种捧起冠军奖杯的下一秒脑袋里已经是假期队伍调整的激发态,不知道有力气没处使的感觉。

“船到桥头自然直”是种无可奈何的说法,叶秋已经在心里运用过很多次。他总是出圈,不出圈的时候也并非一帆风顺。问题砸到脑门上不一定都想得清楚、都有解决的办法,事到临头对付着也就过去了。可能这是他早已明白自己在嘉世的状况却始终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他不参与商业活动,不露脸,是个异类。下一家未必会比嘉世更好。

“夏天有什么打算?”

“休息,保持状态。”

“以前不都留在那边么?”

“无家可归。”叶秋凑近了点了根烟,“听说你建了个大本营?”

“我爸妈暑假都在那儿。”

“还有暑假的?”

“学校。”

“高知啊,”叶秋咂摸着,“那我只好在酒店睡觉了。”

说来奇怪,没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见面之后最重要的事情是做爱。那是要么下午要么晚上迟早发生的事,却连自己也能搪塞似的一直没往那里想。他被别的事情占住了,就这件要“凉拌”的。苏沐秋出车祸的时候叶秋也没被完全占住,还有很强烈的信念。现在不一样,他飘在哪儿,人还浮在单程的飞机上没下来。他吻王杰希,就像从他这里能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得到的是来自于空调房里被吹凉的手臂的压力。

“给你升升温?”

“你受得了热吗?”

“马马虎虎。艰苦年代过来的什么受不了。”叶秋调高了两度,“找地吃饭,吃完干正事。——哦,对了。”

他一只手拍着他远端的肩膀,一只手拉开门:“祝贺你夺冠。”叶秋说。

“客气了。”王杰希这天头一回有点尴尬。

晚上叶秋躺在床上,感觉舒服很多。虽然脑海里依旧混沌不明,起码身体被抽走一部分般轻松了起来。他跨过王杰希的身上就看见窗外夜色的剪影,里面有家里院子外头种的那两棵树。环路对面,很小一片。他跟真正的叶秋在下头互相使绊度过了童年。他不想回去,宁可往前走。然而除了苏沐橙以外,他已经不再有老板无条件的支持和队友无保留的信任。能走到哪儿去?身旁的被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叶秋有一阵子没听过这种响动了。

“没睡?”他问。

“睡不着。”

“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王杰希说,“瞎琢磨。”

“你可真有意思。”

“那你在琢磨什么?”

“嘉世。”

“想点儿别的吧,大夏天的。”

B市的夏天比H市的好过一些。留在嘉世的时候,他和苏沐橙假期都不走,在训练室风扇下头对着电脑并排坐着,带着永远干不了的汗,颇有一点相依为命的味道。其实楼下青训很吵,但那声响很难渗入到这一片地方,就像另一个世界。

今年苏沐橙找楚云秀玩去了,两个人还要拍新一年的宣传。影片,海报,周边,粉丝答谢会。这些叶秋因家庭故避之不及,却是荣耀联盟欣欣向荣、勃勃生机的体现。把他和这片生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胜利”两个字。十分茁壮的两个字,这种联系有时却很脆弱。——叶秋不在乎利益,只不过嘉世这支队伍因此实打实地受到了影响。他无法改变。

他想起苏沐秋留下来的那个号。他和故去的旧友还有个理想没实现,还有一些东西没去证明。七个赛季打完,当初离家的热血已经所剩无几,堆起来的东西连对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说。王杰希有他自己的困惑和麻烦,每个人都一样。如果“想赢”还不够,那我是为了什么做职业选手的?养家糊口?挣钱发财?叶秋啼笑皆非。

“要是我自立门户,你来不来?”叶秋问。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微草对我不错,我只要一个专心打职业的地方。不考虑别的事。”

叶秋点点头:“微草是支好队伍。”

“你说的,合约还没到期。”

“随便问问。”叶秋道,“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反过来,王杰希自言自语。


叶秋做了个梦,他带着一帮子人出去打国际赛。有什么黄少天、张新杰之流。小组赛一天磕一大场。中午打完下午回酒店,上一场备的什么战术什么分析立刻忘了,脑袋清空,准备下一个对手。杯赛赛制一向分分秒秒全宝贵,浑身发条拧得跟琴弦一般紧,脑子里不存在一丝多余的事。只要投入进去,就能赢得胜利,全神贯注的感觉久违了似的。

他还没醒就觉得是梦——实在是荒唐得不得了的东西,可身体还一门心思地搭进去行动着。他跟一个看不清的人说:“哥那年代要有国际赛还轮得到你们?”他一见到他,感觉非说不可,那很愉快。

那人说:“上去打啊,没人拦着你。”

他又对着调侃了几句,自己的声音和思维很快糊成一团,醒来之后一点儿影子都没了。

他把这些跟王杰希说了一遍,开头越鲜明,结尾越混沌。他铺了个不错的架子,但没有结果。叶秋打算编个结果却戛然而止。王杰希说:“我以为你做了噩梦。”

“为什么?”

“你满头是汗,嘴里还在说话,再说下去我要叫醒你了。”

“太热了。”

“南方的夏天不是更热?”

“起码下雨。”

王杰希不怕热,他老是不屑于将空调调低。自打叶秋来了之后他们三天没碰过电脑了。从前叶秋一天不上游戏就充满负罪感,今天他却很迟钝。日期、星期几变得缺乏概念。他做爱,和王杰希四目相对,没有多余力气的时候就在那里呆着。小号的账号卡扔在酒店的床头柜上。转会期的新闻很热闹,某种程度上就此同他隔绝了——转会这个词,跟现在这两个人都不沾边。除非哪里来个人物空降嘉世——那就是冲着他的。

“出去找个网吧。”某一天叶秋忽然下定决心。

王杰希陪着他去了。起初拿着小号在本里混装备,后来叶秋出本抽烟,被网吧老板赶去了吸烟区。那是户外通往步行梯的一个小平台,栏杆上吃满了锈。王杰希不抽烟,眯着眼睛看一群绕着对面塔楼飞来飞去的鸽子。他看鸟,叶秋看他,不一会儿脑门上又发了汗。“知道么,”王杰希说,“刚才在你旁边下本,我就想咱俩一起打是什么样子。”

“打过。”烟从叶秋鼻子里飞出来,“前年全明星。现在认真考虑哥的提议了?”

“不是已经否决了?”王杰希倒过来靠着栏杆,“你我之间的事,不能跟打职业扯到一块儿。”

“说得对。”

“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跟我说,我不希望你困在嘉世。”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叶秋扔了一个烟头,又点了个新的。风吹落一枝正茂盛的树叶,它们堆积在泥土上,就跟他来的时候一样。赢得越多,越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再也赢不下去了。他想赢了那么多都是为了有一天掉进泥里似的。干嘛呢?版本都是要淘汰的,人都是要老的,游戏都是要结束的。从第一赛季打到今天那些人退得不剩几个了。他没有退役的理由,却已经看到了退役的那一天。

“你为什么打职业?”

“为了赢。”

“我有个朋友,荣耀玩得特别好,他还有个梦想,他觉得我能实现。我拿着他的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不想抱怨,丢人。”

叶秋在本里泡了一天一夜,没去竞技场。王杰希下本下烦了,非开红杀他不可,两边在没人看的野外杀了个五五开。王杰希有事回家,叶秋一个人回酒店。分道扬镳的早晨路上叶秋回过头来喊:“王大眼。”

王杰希就在原地站着。

“送你一段。”叶秋突然说,改了主意。

假期内他再也没见到他。原本王杰希一直跟他在酒店耗着才是不合理的,结果叶秋习惯了。这段日子以来他只有一次想过回家,其实家近在咫尺,但它外面有堵高墙,永远拦在叶秋和里面的东西中间。王杰希在的时候他觉得酒店就跟家差不多,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思念之情。他不会把这种感情说出去的,有时候自己都看不见它。再一次登录游戏,野外惹事的人总是被杀穿,追到无人问津的地图角落埋伏他的结果依然如此。这不是叶秋寻求的那种水平的对抗,对他面临的问题也于事无补,只有桌面上的烟头越堆越高。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叶秋总是这么想。王杰希的存在把他惯坏了,让他一门心思变成一个靠游戏水平证明自己的力量、束手无策的人。做一个职业选手或许可以,作为叶秋——叶修,还不够。

陶轩让他滚蛋的时候叶秋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七年职业生涯什么都没给自己剩下,除了一个冠在“叶秋”脑袋上的虚名。没有观众见过他的样子,他就像不存在一样,随时等着被嘉世抛弃。这些是他自作自受。H市很少下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垒在没掉干净叶子的树上,他想起B市。一夜之间树枝全都变得光秃秃的,他也迷失在悄无声息地覆盖下来的寒冷中。职业选手不是只打游戏这一件事,对观众起码的责任——胜利,对队伍,对自己。他享受打职业的好处,却从来没有承担责任。他知道嘉世的运营方式已经不再是他所能身处的地方,却不曾拒绝或认真地想要影响什么。难道他能责怪陶轩或者孙翔吗?

叶秋站在雪中的电话亭里给王杰希打电话,街对面是一间网吧:“哥退役了。”他说。

“你不是在逗我?”

“不得不退,明天你就能看见新闻。”叶秋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不过还没结束。”

王杰希沉默了一会儿:“我过去找你,再听你细说。”

“别来了。没暖气,太冷了。”

“你真不希望我去?”

叶秋苦笑:“我希望你来。” 

放下电话,叶秋心里只有个模糊的想法,甚至没有仔细斟酌它的样子。他走进网吧,打算去找个工作。非这样不可,只要他还想再次出现在职业赛场上、站起来。感情,成绩,流连忘返的时光……离他太遥远了。他看见苏沐橙从雪地里跑过来,他辜负了她,也辜负了故去的好友。但是她永远那么相信他、支持他。他毫不意外自己将能够带她走。

“沐橙。”叶秋说,“再和嘉世相遇我就是你的对手了。”

苏沐橙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似的。

“……太奇怪了,我就想从你这里听到这句话。”她望着他,有点喜悦又有点难过,“你会赢的。”

“我同意。”叶秋笑了笑,双手插在大衣兜里。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他和王杰希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始终没见过,直到王杰希出道。他一见到他就发现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动,这不同于当初和苏沐秋相遇,他们是谈得来的朋友。他感觉到在他和王杰希之间有一些致命的相似之处,或彼此吸引之处。他们聊天时有着和别人聊天截然不同的前提,每一句话的内容都不仅限于语言本身。他不知道王杰希是否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也许他只将同他之间的关系视为一场迟早要走到终点的冲动。不论是哪种,对叶修来说都足够了。他看着从机场走出来的人影,确实只有一瞬,其它的景色都黯淡了。

“叶修。”王杰希盯着他的身份证看了片刻,“为什么不用真名?”

“一言难尽。名字太帅了吧。”

他端详着他:“你变回去了,前阵子跟个死人一样。”

“还记得只练号什么都不考虑是什么感觉么?”叶修把玩着手里的帐号卡,“你肯定早忘了。”

“这就是那个奇怪的号。”

他接过那张首版卡瞧了瞧。“有意思。”王杰希说,“你那朋友是个天才。他在哪儿打?”

“没打过。”叶修答,“死了。”

“抱歉。”

“不用道歉。很少有人知道他,我也不和别人提起。有时候我在梦里见到他,太好了,你丫没死,我做了个你死了的梦。醒来发现那才是梦。——你呆多久?”

“明天回去。训练。”

“好吧。”叶修打开了兴欣网吧的后门。

“队里还有谁?”王杰希在旁边问,“你,苏沐橙,那个姓唐的小姑娘?”

“你可别动挖我墙角的心眼。”

“她是有天赋,能培养成合格的队员,你现在能寻找的帮手以这一类有突出特点的居多,但并不全面。那些要成为冠军队所必备的东西……是你一个人做,没说错吧?”

“没错。”

“所以散人很合适,万能。不过,你这么打打不了几年。”

“没关系,我自己选的。”叶修指指那张充当单人床的东西:“坐吧。”

“叶秋,”王杰希看了看他的房间,“——叶修。”

“嗯?”

“想好了?”

“担心我?别担心。”

王杰希不置可否。叶修猜测在具体的细节上他有点儿不赞同。他肯定认可他转会、带队,但恐怕不是以这种破罐破摔的形式。退役已经够可以了,如果这个人不是王杰希或者苏沐橙,叶修甚至不会提建队的事情。他看似目标明确,实际上一个模糊的计划只是令一个飘在外面的人心里多一点自欺欺人的保证——只能这样,没什么好犹豫的,不得不去做。办法总会有,事先谋划一切却不现实。拥有答案的是时间,而不是现在的他。

叶修很少关心银行卡上的数字。离开嘉世的第二天,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查了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少。叶修跟穷不沾边。他见惯了大数字,这些钱也不足以构成某种使人心满意足的东西。但既然他付不起自己的违约金,想起一个战队毕竟还是太困难了。他有过和苏沐秋算计着饭钱的日子。那个时候钱是结结实实的,因为一个具体的目标而产生了意义。他还有一些朋友,没赶上大笔资金流入联盟的好时候,或者没能从残酷的竞争里生存下来,境遇不好。和他们相比,叶修又觉得自己活在天方夜谭之中。

王杰希来这地方看他,他忽然想把他留下来,只是想想而已。叶修拿着一个月工资上楼,将钞票甩在抽屉里合上。王杰希还没走。“缺钱么?”他问。

“缺也缺,不缺也不缺。”

这时候他想玩命,他也想抱着他。一个月了,叶修的日子点点滴滴地往下蹦,一切照常。如果除去在嘉世的时间,那么就和打单子的日子完美地衔接上,好像中间不存在一样。只是恍惚之时身边的人并不相同,自己也变了样子。他的额头抵在王杰希身上,这家伙热乎乎的,根本不是冬天。“我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嘉世。”叶修说。

王杰希一怔,可是理解得很快。

“你不是那种听人劝的人。”

“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他说。

他想赢,想要再拿一次冠军。赢了之后能得到什么他也不甚清楚。一次两次还不够。叶修天生不能舒舒服服地享受比赛。他有时不敢想如果这条路通往的不是胜利会怎样,没人给他他会赢的许诺。那就换一个,那就生存,那就回家。叶修望着边缘结满灰的柜子,“回家”这个底线让他多少踏实了。赢不赢都要回家的。

“我不是拿自己的职业生涯赌。等我再回到联盟,打完一个赛季我27了,大眼。27在我的家庭是什么概念?”

“你从来没说过。”

“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我很羡慕你。”

“羡慕什么?”

“玩命的本事,”王杰希说,“还有玩命的胆量。”

“你没有哪个?”

“胆量。”

“你怎么没有胆量?”叶修道,“跟个男的不清不楚好几年,像是没胆的人干的么?有时候我手在那动,脑子里就在想你。如果没有你,我会更加什么都不怕,你让我害怕,让我希望自己是个能站得住的人,不能毫无底线地下沉。我本来只要照顾好沐橙就可以了,因为你我觉得我还得照顾我自己。我输了就是你害的,赢了还是你的错。”

王杰希一愣:“你是说你爱我。”

“废他妈的话。”叶修答。

王杰希沉默半晌,他的眼睛停在别的地方,欲言又止却迟迟没有开口。

“我现在才明白其实我想听这句话,很想听。”他最后说。

叶修将他拉过来。“我可以多说几遍。”

他是在飘着,始终看不到前方和脚下,只有结局是写好的玩意。苏沐秋出事前三天他们为了替人代打去了B市,那个深秋,绿色的河水还未干涸,灿烂的阳光将大片的银杏叶子送归大地,风吹起来的时候头上、肩膀上被它们短暂地砸过,那是无比统一的、季节的翻卷,不可抗拒,犹如生命的逝去。他在苏沐秋身边旁观着故乡,对着活着的好友兴奋的目光笑。他们签约了,刚刚意识到世界的广阔,彻底从既定的轨迹中挣脱出来,任何地方触手可及。谁也想不到这仅仅是一种错觉。他现在想也许未来有一天他们会分道扬镳,会变成陌生人,以截然不同的穿着相见时不断地问好却说不出下面的话,回忆旧日时光,做一生的朋友。可这一刻他就在想王杰希,在他身边,在那种模糊的默契身边。他做这些只是为了“回家”吗?叶修绝不这样认为。

王杰希在安检口的队列前脱下外套,他要归队了。

“照顾好你自己,你说的。”他道。

“小意思。”

叶修并起两根手指,在额前一挥。


——


“我看了直播,你他妈手都抖了,一个破奖杯拿不动,你还要干嘛?”

“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你拿我身份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我哥啊?”

“好了,别再提了。”

叶修上一次见到王杰希是世界赛回来的时候,他同样还大言不惭地跟苏沐橙讲要“保持联系”。叶秋是第一个毫不顾忌地提起他手的事情的人。叶修拿上车钥匙离开家。这一次跟往日不同,他永远不能彻底离开它。也不用离开了,家是他的,他没有多么谨慎地寄居在这里。“你不能这么去。”叶秋一脚踹开了车库的门,“别什么场合都一套西装应付行不行?”

“没别的了。”

“真没了?”

叶秋早有准备,扔了件猪肝色的上衣到他车座上:“要么下来换,要么车里换。”

“这不是你的吗?”

“刚订的,一次没穿过。”

“我比你胖。”

“哪儿那么多废话啊?”

他带他去见朋友,一群人在会所里爽朗地坐着。“这是我哥叶修。”叶秋说,“看脸就知道。”

“真够像的。”他们啧啧称奇,“修哥之前在哪儿高就?”

“搞竞技项目。国家政策扶持嘛,老头子只要沾‘国家’的事就想掺和。”叶秋答。

“喝点儿什么?”

“水就可以。”

“别这样,喝两杯嘛。”

“那就喝两杯吧。”叶修说。

“都是些纨绔,别管他们,以后碰上互相给个面子。”叶秋夜里出来跟他说。他俩还要赶一大早的飞机,干脆不回家睡了。叶修喝了酒,在后座上倒头就睡。司机一路送到机场,叶修头痛欲裂,双脚下意识往安检口走,被叶秋一把拽住。

“安检啊!”叶修一抬脸,这门不是他以前进来的门。

“走政务厅。”叶秋潦草地说。

叶修冷笑:“什么级别还政务厅上了。”

“你去不去?”

“去,去去。”

他飞过去又一个人飞回来,和叶秋不是绑在一起行动的。他和苏沐秋两个人在候车室窝在一群花花绿绿、沾满污垢的编织袋中间,一阵子没人修的铁轨在硬卧的车道底下咣当咣当响了一夜,他睡得着。他从H市飞回来,不到两小时的飞机坐得没精打采浑身僵硬,也只能放平了椅背睡觉。有时一个人在座位上等晚点的航班,外面喷气的弧线和发动机的轰轰声一时一时地重复。漫长的摆渡车在荒凉的郊外穿梭,连方向感都离他而去了。这架飞机又晚了,他开着手机翻社交软件的列表,他看着王杰希的头像,曾经那么熟悉。航站楼的条形灯光洒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手机屏幕也映着那些亮点。这个时间他完全不能决定什么,天上的飞机他说了不算,只能等待、等待而已。周围的陌生人有白的黑的,说英国话说美国话的,全都听不见,他的大脑处于一种真正的自由和空白里。

只要再见到他一面,我只要见到他,就会再一次地爱上他。关掉手机屏幕,叶修十分确信这唯一的一件事。

 

 


这次就是写写社二青年叶修和他的“soul mate”,因为除了开挂的游戏技能之外常见的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东西——事业爱情朋友家人统统丰收啊没怎么涉及,反而感觉实在点了(呸)。同样理由不展开写了,会离题太厉害。希望看到这里的各位有爽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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